劉雪庵（1905―1985），四川銅梁人，中國近現(xiàn)代作曲家，原名廷玳，又名晏如，筆名晏青、蘇崖等。1924年至1936年先后就讀于成都私立美術專科學校、私立中華藝術大學、國立上海音樂?？茖W校，學習小提琴、理論作曲，是黃自“四大弟子”之一。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劉雪庵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抗戰(zhàn)歌曲，其中以七七事變之后創(chuàng)作的《長城謠》（潘孑農(nóng)作詞）最為著名。訪談中，劉雪庵長子劉學達介紹了這首抗戰(zhàn)名曲背后鮮為人知的創(chuàng)作與傳播過程。

　　丁旭東：《長城謠》的創(chuàng)作機緣是什么？

　　劉學達：在1937年春，潘孑農(nóng)想把劇本《關山萬里》拍成抗戰(zhàn)電影，他請家父劉雪庵為全劇配樂并為《長城謠》歌詞譜曲。劇中講述一位東北的京劇藝人，在“九·一八”事變后攜妻女流亡到關內(nèi)，在顛沛流離中，藝人自編小曲，教育幼女牢記國仇家恨的故事。影片中有一個情節(jié)：在支援東北抗日義勇軍的募捐會上，由幼女演唱這首《長城謠》。

　　丁旭東：《長城謠》的創(chuàng)作過程怎樣？

　　劉學達：家父接收了潘孑農(nóng)的約請后，在位于上海康瑙脫路（現(xiàn)康定路）的寓所內(nèi)開始為詞譜曲。當他在用稿費買來的鋼琴上為《長城謠》作曲時，潘孑農(nóng)已經(jīng)離開了上海。室外，淞滬抗戰(zhàn)的猛烈炮火不時響起；流彈的曳光和不遠處的爆炸，引起一處處建筑起火燃燒；燃燒聲和凄慘的哭喊聲，不時傳入家父的耳朵。

　　家父告訴我，那時他拿著《長城謠》充溢著悲憤的歌詞，心中涌出一陣陣莫名的戰(zhàn)栗和對日本侵略者的切齒仇恨！就這樣，他打開鋼琴，用琴聲表達著心中的哀痛，控訴著中華兒女正痛苦親歷著日寇侵略的滔天罪行，繼而用激昂的聲音表現(xiàn)出四萬萬憤怒的炎黃子孫拿起武器奔向抗日的戰(zhàn)場，全民抗戰(zhàn)，用熱血筑起中華民族新的長城！

　　丁旭東：后來電影上映了嗎？其插曲《長城謠》傳播情況如何？

　　劉學達：非?？上В柡随蒉r(nóng)心血的電影《關山萬里》沒有拍成，影片夭折了。不過，潘孑農(nóng)作詞、家父譜曲的《長城謠》最后發(fā)表在1937年10月24日他創(chuàng)辦的《戰(zhàn)歌》周刊上，并隨著刊物的發(fā)行在抗戰(zhàn)的后方傳播開來。

　　丁旭東：歌曲是如何傳唱開來的？

　　劉學達：這首先要歸功于女高音歌唱家周小燕。父親1931年考入國立上海音專本科師范組，學的是理論作曲，1936年畢業(yè)。周小燕1935年考到國立上海音專，師從蘇石林教授學習聲樂，所以，她算是家父的師妹。周小燕是上海人，當時正值大二學期結束的暑假。父親找到這位小師妹，把剛譜好不久的歌曲《長城謠》遞到她手上，邀她來演唱。家父告訴我，剛開始周小燕拿到譜子的時候是既興奮又不安。興奮是因為當時全民族抗戰(zhàn)的洪流已經(jīng)滾滾而來，歌曲詞作飽含民族的共同情感，曲作旋律悠揚、悲憤富有張力，她很喜歡，而且是由她首唱。不安主要是因為她應該知道這首歌的背后有著父親的信任和殷切期望，甚至全民族的期待，而她當時只是一個年輕的學生。周小燕曾經(jīng)回憶說，更主要的原因是當時自己的演唱學習遇到了瓶頸，“唱到一些高音時聲音總是要‘破’，甚至連蘇石林教授也有點喪失信心了”。在這種情況下，父親就鼓勵她說，“學唱容易，但要把歌帶著感情唱出來，尤其是在舞臺上激情表演，才能和后方民眾、逃難百姓、流亡學生產(chǎn)生共鳴，才能表達歌曲創(chuàng)作的原意。要用抗戰(zhàn)的歌聲喚起人們抗擊日本法西斯的決心，要把對日寇的仇恨，對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深切同情融入歌聲……”就這樣，周小燕滿懷對日寇的仇恨，熱血澎湃地練唱，沒想到一下子就突破了原來高音區(qū)的發(fā)聲難關。很多年過去了，她還總是對學生說，“要有真情實感才能唱出最真實、最美的歌聲”。這其中很大成分就來自她首唱《長城謠》時的親身體會。

　　1937年12月在武漢“中國戲劇界援助各地抗敵軍聯(lián)合大公演”時，周小燕正式公開首唱了《長城謠》。公演現(xiàn)場有的觀眾掩面哭泣，其聲音也感動著臺上的周小燕和樂隊演奏家們，那次表演十分成功。現(xiàn)場觀眾抗擊日寇的情緒達到了高潮，抗日捐款箱前排起了長龍，有的觀眾甚至直接取下手鐲、項鏈往臺上扔……就這樣，這首歌首先在武漢迅速傳唱開來。不久，萬氏三兄弟編制的卡通電影《抗戰(zhàn)歌輯》收錄了周小燕演唱的《長城謠》。之后，電影《熱血忠魂》選用了周小燕演唱的《長城謠》作為插曲。隨著銀幕、電臺、報紙、刊物呈幾何數(shù)量的播放、轉載，《長城謠》在全國各地迅速傳唱開來，甚至傳到了海外，激起了東南亞和歐美僑胞強烈的愛國熱情，他們紛紛捐款支持國內(nèi)抗擊日本法西斯，許多華僑競相回到祖國參加抗戰(zhàn)。

　　時至今日，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就會經(jīng)常聽到《長城謠》——這首抗戰(zhàn)名曲在人們的耳畔唱響，激勵著華夏兒女拼搏、奮斗、勇往直前：

　　萬里長城萬里長，長城外面是故鄉(xiāng)。

　　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黃金少災殃。

　　自從大難平地起，奸淫擄掠苦難當。

　　苦難當，奔他方，骨肉離散父母喪。

　　沒齒難忘仇和恨，日夜只想回故鄉(xiāng)。

　　大家拼命打回去，哪怕倭奴逞豪強。

　　萬里長城萬里長，長城外面是故鄉(xiāng)。

　　四萬萬同胞心一條，新的長城萬里長。

　?。ū疚南祰摇笆濉敝攸c出版規(guī)劃圖書“現(xiàn)當代音樂口述史——著名音樂家訪談錄”階段性成果）